我的记忆是在湘西,而更多的是给予了凤凰。
我是欠了凤凰的债了,因为你曾给过我的风景。
寂寞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特别是在这样下雨天读书的日子里。回头想想,离开凤凰,已经正好是一个月了;这样的距离其实并不算长,但于我也并不算短。凤凰,却已成为了一个美好的记忆,或许,凤凰又只不过是一个符号,只是我们心中的一个思念的影子。
--------题记
一、遥远凤凰的影
沿着张家界,芙蓉镇,猛洞河,吉首,凤凰,乘着如墨的夜色,穿行在无尽的山野里,我在黑暗中寻找一片片灯火,湘西这片神秘的大地就是这么真实的在我的脚下流动,让我在夜色中思索,让我感到行走的快乐。
我们的目的地是凤凰,张家界,是我们停靠的一个驿站。
对于位于凤凰东北方向的张家界,并不如我所想象中的那样,或许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吧。见了黄山的秀丽,武夷山的静美,华山的险峻,张家界只能说是“奇特”了,一种异样的地貌,突兀的山林,石峰,黑黑的,丑丑的;也可能是我来的不是时候,没有了雨的滋润,雾的遮掩,张家界的山少了一份清净,一份朦胧;山少了雨雾的洗礼,就像人没有经历自然的熏陶,多了俗气,缺了清雅。
记得小时侯,读李健吾先生的《雨中登泰山》,总是诧异游玩的日子下雨有什么好的,现在想起觉得那时真是天真,如果要是能在雨中登临张家界,可能才会真正地欣赏到张家界那云缭雾绕人间仙境般的美景。
不过,爬到半山的南天门,大伙歇息一阵,一群人点上几首山歌,土家族姑娘甜美的嗓子,伴着汉子粗犷而略带点沙哑的和声,咿咿呀呀的二胡声,他们孩童在一旁的嬉笑声,一下子就可以滋润了你的疲劳,一家三口,其乐也融融,他们有他们的生活,他们有着自己的幸福,一并也给了行来往去的游人,走时,余音犹在空旷的山林中缭绕,在爽凉的山风中飘荡。
介于张家界与凤凰之间的芙蓉镇,紧紧地挨靠着凤滩水库,依山傍水。
坐火车从张家界出发,到猛洞河下车,再搭一个小时左右的船,斜斜地划过夕阳下的凤滩水库,就到了芙蓉镇。
痛快地吃一顿美味的河鲜,大田螺,桃花流水中的桂鱼,和带着柴火熏味的腊肉;夜宿濒临水边的小镇客栈,三五朋友依着土家族阁楼的阳台上,对着微微泛银光的水面,空中皎洁的月色,窃窃私语,别有一番人在他乡的柔情蜜意。
只是芙蓉镇上一个个泼辣小气,功于计算的老板娘,名声在外却难以下咽的米豆腐,是不是当年刘晓庆拍电影时留下的气息始终萦绕着这个小镇呢?
“桃花流水鳜鱼肥,西塞山前白鹭飞”,一切都像是预设好的一样,只不过颠倒了个个儿。
大清早天不亮就坐车去猛洞河漂流本有点气恼,总以为漂流的意义,是九拐十八弯的水滩,湍急的涡流,那种刺激惊险的挑战者的感觉,其实,到了才知道漂流不仅仅在于漂流,而在漂流中,一边欣赏一路的山山水水,真的是一种很惬意的享受。
猛洞河的山水就是这样的清澈美丽,而晨曦中的猛洞河是最美的,有一点薄薄的雾气,仿若人在境中游。坐在皮划艇上,仰看两岸高耸的青山,婉转飞翔的白鹭,摇动的竹林里跳跃的野猴,它们仿佛就是猛洞河的精灵,优优雅雅的滑动,活活泼泼的嬉戏,那原始的身影触动着我们久违的心灵。
此时,一线阳光洒落下来,跌在由高山上飞溅而下的瀑布上,如泻玉,晶莹剔透。顽皮的梢公轻轻的一竿,把小艇划到瀑布下,冰凉刺骨的水顿时把你浑身上下都给淋湿了,让你整个透心凉;而岸边的炊烟徐徐升起,不是人家,是山里人用红红的炒辣子来暖和你寒冷的身体,一下子就热和了,有力气了,再去痛痛快快地打几场水仗,在水中舞蹈我们远去的童真吧。
吉首,和中国大多数的小城一样,繁忙的,脏乱的。我们没有停留,从火车站到汽车站,正好赶上最后一趟路过凤凰返回怀化的中巴;匆匆中,朋友把几张CD和几本书遗失在一辆面的上了,或许,这就是吉首对我们的挽留吧。
二、一个真实的凤凰
摸着夜的面,我们闯进了凤凰,沱江水在我们的脚底下汩汩的呜咽。
夜宿吊角楼,卧听沱江水,本是极有诗意的;但又怎能抵挡得住沈从文在这样的静夜里的呼唤呢,我们选择住在了沈从文故居的对面,梅老师之家。一间由凤凰的幼儿园改成的旅舍,不贵的价钱,宽大而寂静,干净而舒适,特别是见着梅老师慈祥,和蔼的笑容,有一种远离的游子回到了家的感觉。
是夜,安静的坐在廊上的长椅上,望着黑暗中不远处从文故居飞起的檐角,仿佛就在心里与他在默默地交流,对话;直到夜深沉。
去腊尔山赶集,进行一次摩肩接踵式的亲密接触,或许,能更深刻地感触当地的风俗习惯,真正地融入当地苗族百姓的民间生活吧。又正好因为前一夜的奔波劳累和兴奋晚睡,第二天的晚起,日上竿头的时间恰好可赶上热闹的腊尔山的墟场。
腊尔山,一个地图上很近实际很远的山中小镇。小中巴在蜿蜒曲折的盘山路上匍匐前行着,翻过一个又一个山头,眼看是到了尽头,不想连绵的山路竟是无绝期的,人便在瞌睡与山景间摇摆着,快到腊尔山时,路过一座大石桥,横跨两山之间,据说桥身都是由石头搭建的,没用一点钢筋水泥,让人惊讶其雄伟,更惊讶其智慧。
颠颠簸簸了大半天,到达那里,已经是日近午时了。
赶墟的人群开始陆陆续续地从四面八方涌入,包着头巾,背着竹篓,老人小孩,拖儿带女,摩肩接踵,狭小的乡村路拥挤起来。
我们随着人潮的小浪花向前缓缓推移,本以为,可以在这个远离城市的小镇上能买到一些像苗族的染布之类的特产,能看到大群身着鲜艳而质朴的民族服饰的苗族百姓,然而只是失望,和中国大多数的乡村的墟市差不多,买卖相似的衣布棉被,相似的农用产品,相似的生活资料,太多太多的相似了,其实想想这也只不过是我们感情上的一厢情愿罢了,也许这才应当是他们自己真实的生活,不是为我们准备的集市。
我又犯了那一年去粤北瑶寨的错误,为什么人总是有一种去动物园的猎奇心理呢?我有点为自己难过。蓦然间,却不知为什么又有另一种悲哀在心底缓慢地流动,我注视着,感触着这个真实的场景,在这个工业时代的历史里,大众文化的侵蚀,还会有谁能够逃脱得了现代性社会的追踪?
当失去了自己的历史本真的一个民族,完完全全地融入到了这个汉化的大族群,从生活饮食到服饰语言,我们还能寻找什么?我们不停息的行走,行走到哪里都只是我们自己的影子。
行走只不过是一种形式,我们常常想借此思索,借此感悟生活的真谛,然而,有时却只能感悟到痛苦与失落,或许痛苦与失落也是一种快乐吧。
返回凤凰,乘着暮色,我们急急地赶去祭奠从文先生。
沿着沱江边的石子街,一路上乖巧的小儿童,拿着淡淡的野菊花,青竹皮编成的蝴蝶向我们叫卖,让我们买了献给从文爷爷,这种留下余荫的方式可能从文先生生前也未曾想到过的吧。我们遂了孩子们的心愿,买了几串蝴蝶,几束野菊花。
凤凰的秀水灵山成就了从文先生,从文先生的秀灵文笔也成就了凤凰,人与地,就这样相互依托着,浑然一体。从文先生的墓就在听涛山上,听涛山,立在沱江旁,静听沱江水,我们默默地顺着上山的小径向上攀着,在一个不陡的小坡上,跟随的孩童叫停了我们,指着路旁的一块状如假山的大石头,对我们说,那就是从文爷爷的墓。
大家有点愕然,简单,平凡,无一丝一毫的修饰雕琢,甚至,没有墓的碑。如果不是那几行淡绿色的“照我思索,能理解我;照我思索,可认识人”,我们几乎怀疑,我们仍将脚步不停,继续地跋涉、寻求。很多时候,我们都在寻求另一种风景,它们大多或是人造的,都只不过是一种想象而已。
从文先生的墓就像特意要丢失的风景,让我们错过想象,提示我们能重返自然的痕迹。
回来的路上,我们搭上了溯江而上的小船,远处的回龙阁,沐浴在夕阳里。
河水中央大群光着屁股的孩童,在无拘束的戏水,享受他们快乐的童年。两岸依江的吊角楼,几根竹木圆柱斜斜地插入水中,本是为了浣洗、取水的方便而建的楼,大多成了现代人住宿观江景的客栈,而成片的吊角楼又形成了新的一道被观望的风景。
我们在小船上看风景,是不是小楼上的人也在看我们呢?
三、寻找凤凰之外的凤凰
和所有的游人一样,我们去了黄丝桥,离凤凰有段距离的地方,它不是一座桥的名字,是一个老村子,围着记忆历史的老城墙,一位织丝的老女子,一段保卫家园的老故事。
我们并没有登上老城墙,也没有进入老村子,因为游区管理人员的恶劣态度,这是大多数行走者常常遇到的事情。游区与居民相处的尴尬,经济利益的相互冲突,我们只能被一种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所以,我们只是绕着这堵老城墙,在老村子外围兜了一大个圈,从远处看着这老村子沧桑的历史。
或许,真的是那位老女子,仍在冥冥之中看护着她的子孙,用一堵围墙阻止了我们这些外乡人的进入。但是,阻止的是我们,不能停止的是他们的侵入,家园已经逐渐褪变了颜色,失去了往日的安详与宁静,只剩下尘世的喧嚣。
中国有一句古话,“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正应在了我们身上。在黄丝桥的老城墙外,我们正好碰上了一行人,准备去一个叫舒家塘的寨子,据开车的司机说,这是杨家将的后代避世隐居的地方,保存完好,尚未被开发。
我们便搭上了这趟顺风车,去寻找我们心中凤凰之外的凤凰。
车行在路上,便能够让我们感觉得到,这是一片未被开垦的处女地;山路的曲折颠簸,仿佛是湘西的印记,而去舒家塘的路不仅仅是如此,它就像一条返乡的小路,深入到偏僻的腹地。遍地石头突起的狭窄乡路,一般的小三轮是根本没法前往的,我们的面包车也要加到很大的马力,方能勉勉强强,歪歪倒倒地挤过去。
有人说,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这的确是走出来的路。我们并不觉得辛苦,甚至还喜悦,因为太多便利的路,造成了太多便利的侵入,破坏,特别是在当下中国的文明境地状况。过多的开发,便是过多的丧失,就像西安的兵马俑部分仍被掩埋,甘肃的敦煌部分被重新封存。
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是一个永恒的话题,舒家塘或许是一个范例。
没有一身制服的管理者,没有装饰一新的售票口,没有印制精美的门票,入村的门口,是山坡上的一座茅草搭成的牛棚,几个乡农蹲在门口抽着卷烟,见了我们,便立起了身,五元的门票是一小张白纸片,上面是印着“书家堂古寨旅游票”字样,中间盖着“舒家塘村民委员会”的红色公章,还散发着淡淡的油墨香气。
一位年轻的村民,引着我们入了村,一边走一边用他那浓重的乡音为我们述说。没有导游讲解那种浓重的职业性口吻,他仿佛就像是为离家远游的游子叙述自己家园的历史,一种仿佛重回故乡寻找我们的根的感觉。
他是主人,他是杨六郎的后裔,他自豪自己家园的“书家历史”。这就是为什么舒家塘在票据上印为“书家堂”的原因。在路上,他反复为我们解释说,舒家塘在过去一直叫书家堂,后来土改的一位舒姓组长嫌“书”的繁体字难写,便改叫舒家塘。
其实,名称又如何呢?真正重要的是村子本身体现的氛围,给人的感觉。但我们还是为年轻的引路者的认真而感动。
踏在村子的石板路上,仿佛踩在厚重的历史上;引路人一路上叫我们别乱走,据说,村子在当年宋朝是依八卦阵阵图而建,只是因为土改分田之后,水塘变成了农田,阵形大部分被破坏了。在一块农田的边上,随意地摆放着一个大石墩,年轻人告诉我们,那是古代中了进士,报信者系马,摇竿升旗用的。
历史就这么随意的遗落在了田间,往往不经意地被我们忽略而过。
村民聚居的地方,是由高大厚重的城墙围护着的,墨绿的青苔爬满在暗黑的大青砖上,鲜嫩得逼人,形成巨大的时空反差。进入城墙内的石门,石横梁上刻着的几个字,早已经被历史的风霜腐蚀剥落,模糊难辨了。
远处,另一座石门孤零零地矗立在延绵的石板台阶之上,一场大火烧得仅剩一座门了,石门上稀稀朗朗地长着几蓬乱草,在风中胡乱地飘舞着,引路者说,它也快要倒了。
阳光很灿烂,村子里没有什么人迹,偶尔,几个光腚的儿童,站在院门口,用好奇的眼光打量着我们这些陌生的闯入者;村落里面很阴凉,我们踩着千百年来古人的足迹,历史就这样惊人的叠合在一起了。
年轻人引着我们去看四处的古屋,一座座古朴的村民大院,坚硬结实的青石垒成的院墙,精致的木刻雕花窗棂,高起的凤抬头屋角,象征着当时住家人的殷实富裕,就是在这里,诞生了一代代的科举进士,官员,蕴涵着典型的耕读传家的中国传统理想。
当我们问起今年村子的高考情况,年轻人含含糊糊地应答着,表情讪讪的,曾经辉煌的历史就这么衰落了,时间在这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下午三点,才发觉已是饥肠辘辘,农家早已备好了午饭,每个人六元的标准,不算贵,这种美味可口的感觉,只能在遥远的童年记忆中找得到了,只不过那是记忆,而眼前的很真实,简单的菜肴,一锅仅放了几块姜的焖鸡,一碟野山枞菌烧肉丝,一碗炒辣椒,一盘炒鸡蛋,还有一份青菜,没有都市里对农药、激素等的诸多顾忌,散发着乡村一种真实的清香。
我们有时候在偏远中行走,时常会带着一种对食物的寻求,那也是对故乡记忆的一种,尽管那时的物质很贫乏,但我们的心灵很容易满足而记忆。因为那是童年,是过去,是一种深刻的怀念。
要走了,真的很舍不得,远远的地方,我们还能眺到最原古的苗疆长城屹立的一角,在苍翠的群林中,黝黑,坚韧而挺拔,像一只在雾色中展翅欲飞的凤凰。
我们却只能选择离去,因为返穗的列车不能为我们而等待。也许,留下点遗憾会更好,有哪位哲人说过,有一种缺憾的美,就像断臂的维纳斯。
(后记,这就是我的湘西及凤凰,写得很辛苦,就像孕育一个新生儿。有一种渴望,我想竭力地表达,但只能记下这些了,尽管还有很多的鲜活的记忆要跳将出来,我却只能就此停住,封存一些记忆,为了过去,也为了将来。另,感谢EAGLE乐队的音乐,它一直陪伴我的叙述,让我的记忆如此深刻。)
(年4月末的再记:这是十六年前的一篇文字,年发表在香港作家协会主办的《作家》杂志第19期上。这里只是做了段落拆分的重新处理。照片是年的旧照翻拍的,那时还没有数码相机。此时再看文字和照片,当年的一点傻气和青春的气息依存。岁月如歌,以作纪念。^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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