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有多远》(申瑞瑾)
年少时,你常常做过这样的白日梦,写了部凄美爱情长篇小说,被导演看中,还顺带看中自己,扮演女主角,唱主题歌。引起轰动,一举成名。尔后,遇到一个真正的白马王子,过着幸福的生活,生育一群可爱的孩子。尔后,孩子长大了,在大学里又爱上一个人,而那孩子的父亲竟然是年少时喜欢过的某某。家长见面,演出一出言情剧——不外乎琼瑶、亦舒那套。梦做到最后,就做不下去了,接下来该如何?
这就是你至今没写过一篇小说的主要原因。在人生的起点,想象不到终点是自然,可人生已近中点,你还不知道将来应该怎么走。
一路跌跌撞撞闯来,现实与理想并不一样。没有当成作家,没有做成明星,也似乎从没遇到相互都最想要的人。
有女友与你Q聊,说她在网上给自己算命,命里不带桃花,问你如何,你说,从前也常去所谓的“神算”那里算,都只说我这辈子没有大起大落,有没有桃花算命先生自然不与我说。女友笑曰,你应该遇到过蛮多喜欢你的人,桃花多着了!你答,喜欢过我的人说不定同时还喜欢着别人哪,那算什么桃花啊。潜意识里你并不喜欢命带桃花,反而向往一辈子只遇到一个彼此心仪的人,尔后“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但很少人有如此的幸运:执手的人,未必想着与自己偕老;想过与自己偕老的人,又未必执得到自己的手。
好些人都痛恨自己无法与时俱进,却又不肯放弃自己最初最纯的念想。
于是你对任何人都说,我当男人是哥们。恐怕真不是矫情,而是对命运的屈服。你对爱情游戏不感兴趣,也受不了似是而非的暧昧。一日跟一哥们闲聊,他讲你对爱情其实看得并不通透,可说的这人,对爱情果真看得很通透么?纸上谈兵,谁不会啊!真正哪一天轮到自己头上来,估计也就云里雾里了。所以大话暂且不说,免得到时抽自己耳光子。
这些日子家里那位对你出乎意料的好脾气,或者在休公休假没有工作压力,心情也放松的缘故?但多年来,你一直努力地避免着与之交集,常放大他的缺点,忽略他的优点,从不肯全身心地投入去爱任何一个人,何因你也百思不得其解,反思很久,才逐渐明白——说到底,自己很自私,怕投入与回报不相等,所以淡淡地对待周遭的一切,包括身边这个最熟悉最亲近的人。看过身边太多的悲欢离合,对婚姻和爱情,你可能怀有深深的恐惧感。不相信爱情和婚姻,有一个好处,在错失的时候可以受伤不太深,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一直最羡慕别人轰轰烈烈地相爱,却总是把自己定位在“看客”这个角色。你始终流离在爱情的边缘,喜欢温暖的友情。因为只有纯粹的友情可以天长与地久。遇到有人跟你说永远的时候,你常微笑不语,甚至家里那位跟你说,你们老了的时候一起去哪里一起怎么样,你都无动于衷的样子,害得他总是悻悻地说,你这人怎么一点情调都没有呢?
他不晓得那一刻,你总在走神,你又想起了那五个字:永远有多远?
有时老嫌弃他的管束,你喜欢一个人天马行空地去远方溜达,要不就把自己成天锁在家里不出门,或许潜意识里就是那种“远香近臭”型,漠视身边的风景,总以为最好的在远方。他早说了,你一说出去玩就是过年,要不成天泡在网上看看娱乐花边新闻,一混就是一天一夜,直到把腰坐得生痛。
你小时喜欢三毛,羡慕她去过那么多地方,有过那么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有过那样一个知心爱人荷西。但现在早不羡慕了,现在只向往单身,喜欢无拘无束,渴望心随身动,梦想为所欲为。
有一年谭维维参加超女比赛唱了首歌叫《当时》,歌词我一句不记得了,就记住了歌名《当时》。有时,一个标题便可把整首歌或诗的意境全部涵盖——当时,你们如何如何,到底只是当时;过了那时,当时就变成了曾经;而曾经他对她说过多少永远,那些永远,早已是逝去的诺言……
当时,一轮落日火红在西边,红莲正嫩生生地灿烂,放风筝的小孩嬉笑而过,折过一条街道就看到国槐正一树树地私语着淡黄细密的心情;当时,头一年漫山遍野的映山红还在你心头叠放,而你去的那个春日,寻觅很久方见低矮的树丫上怯怯地红了一点点;当时,黄溪遍地都是不知名的野花,石板小径旁全是竹林,总不经意间又有破土而出的竹笋撬开了石板,蝴蝶在一朵花上嬉戏流连,你在旁边做着鬼脸悄无声息地偷拍,见到几株高高的野香椿,他们找着竹竿帮你打,你捡了够家里吃几顿的椿木芽回家;当时,岳麓山的枫叶还没见霜,你们那天去竟然采到了一枚精致小巧的红枫……
下午,穿过一个熟悉的大院,见到了你从来没留心过的迎春花还在努力地随枝条摇摆。只有这明黄的小花,从早春坚持到了阳春。
你还见到了所有的树木都披上了绿装,老树新树新萌初叶。而当年,你哪曾留意?季节总无时无刻提醒着时光流逝、四季更替,而你们永远漠视着它的悄然变脸。大自然中很多的树木花草都有很强的生命力,年年春上萌新叶。花儿才不像人那样压抑自己的情怀,每到花期,它兀自开放,你赏也好,不屑也罢,它只要自己一季璀璨;它早忘记了自己的前生,也不幻想来世,只做好今生——只有人才妄想着生生世世情不变爱不移。越妄想,你所想所爱总是遥不可及,生命更是脆弱不堪一击;越妄想,才永远敌不过黄溪石板路下的春笋,它拼尽全力也要好好地为自己活一回,哪怕被路人挖出来扔路旁再腐烂化泥。即便它不能跟周围的春笋一样长成竹,它曾经撬开过命运之门。而有多少人,敢跟命运去抗衡?
一切已经回不来,包括四百年前的雅鱼,包括,一切一切所遇、所念、所不屑的朋友或敌人。
你们一直苦苦在追问,永远有多远?某年盛夏,你的博客里有一篇博文标题跟内容一致,就这五个字。问的时候,痛心疾首;如今回望,泪如雨下。那么多不舍的曾经,都已经成了心底不必再翻出的当时,那么多幻梦和理想,都已经成为人到中年的笑谈。
你永远抵达不了曾向往的彼岸,永远成不了白日梦里的明星与作家,永远不明白自己真正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便不再规划自己的人生路,走一步是一步,依旧坐地等花开。你命定不会是石板路下有着顽强生命力的春笋,命定只是一个随遇而安胸无大志的平凡女子,充其量偶然出去透一透风、打一下“流”,注定了只能在成不了大气候的文字里回望一些过往,伤春悲秋。
树叶可以重新长,花可以重新开,只有人,跟河水一样,只能往前走。
在追问永远有多远的时候,有人告诉你,那是铁凝一部长篇小说的标题。你根本没读过那部小说,而只是,这样一句话,想必许多人心里都拷问过。
在说永远的时候,谁都不曾真正明白,这个“远”字,到底可以用什么来丈量。
申瑞瑾简介
申瑞瑾,笔名亦蓝。籍贯湖南邵东,出生于湖南溆浦。湖南省作协会员,怀化市作协副主席。著有散文集《尘世间的旅行》《半池荷香》。
编辑/蒋莉莉
图片来源/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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