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佛山下的侗寨，一场喜事。图
刘幼民
百灵和梅家是最靠近“国家自然遗产”的两个村民小组，生活在巨大的丹崖赤壁下，照例也是打牌、聊天、带孩子。他们必须按本地构造法盖木结构的房子，但不能从身边的大山上砍树。他们不太关心身后水蚀、风化、崩塌而成的峰墙、峰丛、柱峰、峰林，他们关心当下，关心长沙分钟到怀化，怀化公里到家门口。
文
记者明鹊供图
万佛山景区编辑
何捷
年12月2日，从百灵回梅家，遇见赶着牛群的李文献。那时候我不知道他叫李文献，只是惊讶他竟养了十来头牛，在万佛山风景区的山脚下。
第二天，我从他家门前走过，一栋有些年代的水泥砖房，大门紧锁，靠着一条小溪。太平岩村支书粟远军说，六十多岁的李文献曾在万佛山上住了三十多年。“开始上去是为了躲计划生育，后来就在山上喂羊，一直到万佛山搞开发，那些放养的羊赶不下来，被派出所的拿枪打死了。”后来几天，我终究是没再见着李文献。
回到梅家的老粟家土菜馆，天已暗淡下来。路上没有车辆，甚至连一个行人都没有。“这个季节，又不是周末，来的人不多。”土菜馆的女老板粟泷增说。晚上停电了，黑暗中点燃蜡烛，接着端来一盆炭火。她面部轮廓分明，额头有着深刻的皱纹，是一家之主。
寨子里上演的芦笙歌舞。图
易建明
年，万佛山管理处带着百灵和梅家两个组的二十号人浩浩荡荡到崀山和桂林学习。粟泷增跟着去了，回来后就开了这家“老粟家土菜馆”。
粟泷增刚开始不敢做，管理处的人来吃过后，又带人来吃，这样餐馆才慢慢做起来。12月2日下午，站在马路边，看见田野里飞奔的鸭子和路边四处逃窜的鸡，想起8月曾到老粟家吃过的饭，那味道确是正宗的农家口味。
餐馆是木质框架结构，看起来非常干净简朴，在通往万佛山大门的马路边，离售票厅不到一公里处，是风景区最早的餐饮店。
老粟家土菜馆往前，有一家崭新的餐馆旅店。下午去敲门时，屋子门没有关，却见不到一个人。胆战心惊之际，突然听到狗叫声，吓得我撒腿就往外跑。一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临口镇恰巧赶集，主人应该是赶集去了。
春天，姑娘们出来赶集。图
谢勇民
拐一个坡脚，经曲径交叉小道至百灵，路上另有两家餐饮店，它们远离万佛山的主马路，在这个湿寒的天气里显得更加寂静无声。
太平岩村的梅家和百灵，是最靠近万佛山的两个组。这两年，随着景区人流量的增大，周边旅店餐馆渐多，它们几乎都是木结构房屋，用一种简单的本地构造法，保留着万佛山固有的气味。
因为靠近马路，老粟家的生意逢节假日就忙得不可开交。“今年十一，我在厨房站了一整天，太累了。”她另外请了七八个人，开了两千多工资出去，但请的人不会炒菜，就她和儿媳妇两人轮流炒。
儿媳妇覃琴保，原来在外面打工，自生小孩后，便和丈夫粟寒雄留在了家里。年下半年，覃琴保在万佛山做导游，但是并没有做很长时间。覃琴保发自内心地钦佩婆婆，作为万佛山第一家餐馆，老粟家并没有多么成功，但已是非常的不容易了。忙碌的时候，覃琴保帮婆婆一起炒菜，不忙的时候，她就带自己小孩，或者去临口镇帮丈夫打理理发店。
小姑娘叫琳玲，12月2日夜晚，七点钟送来了灯光，但屋里寒风依旧，我坐在炭火旁，琳玲在周围不停地转。突然间，她递了个橘子过来，奶声奶气地对我说，“剥”。
年，万佛山景区开始试营。后来景区大门被烧了一次，不知道是发电火，还是被人烧的，那时候没有摄像头，而且是晚上发的火。覃琴保压低了声音说，重修的大门，依旧是木质结构，但都安装了摄像头。
万佛山最早启动是在年，湖南省人民政府批准建立省级风景名胜区，成立万佛山管理处。那时候，村支书粟远军还是村里的会计。“年开始，就说要搞自然风景区，我们还到山上去砍路，但到了年，我们的山就都被封了。”年12月，万佛山批准为省级地质公园；年，成为国家自然遗产；年2月，国家旅游局批万佛山为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
周边村民不记得这些，他们也不管万佛山是几A，他们印象深刻的是，“年，万佛山才开始给村民封山费，中间好几年一直都没有”。这一两年，随着游人的增多，管理处给村民的封山费逐年递增。“但农户普遍还是觉得支持得少，对农户侗寨木房建筑的补贴也少”，村支书粟远军说。整个太平岩村都属万佛山红线范围，这些原来属于他们的山，如今禁止他们砍伐。但政府又希望房子是木房子，假如谁家要修新房子，或者建一家餐馆旅店，他们都得从外面买木头进来。
万佛山旅客的突然增多，是从年怀通高速开通开始的。从万佛山高速出口到景区大门，9公里，开车十分钟。原来的距桂林公里，距怀化公里，隔长沙公里，这些数据已被打乱，更便捷的交通让距离不再左右时间。“外地来的客人一下子增多了，韩国人泰国人都来我这里吃饭。”粟泷增说。
第二天，我去爬山，雨一直下个不停，带我上去的是叫彭南发的销售经理。我们从大门进去后，一片水池映入眼前，再往里走，看到一片沼泽地，生长着一种叫中华水韭的一级保护植物。作为中国特有濒危水生蕨类植物，中华水韭喜欢人迹罕至的浅水池和山沟淤泥。在这个12月，我看见风雨中的它鲜绿多汁，我甚至无法分辨它和一般韭菜。彭南发说，“山上不少地方有，长成了少有的中华水韭群落”。
万佛山丹霞地貌，将军山景区。
这个季节的万佛山，寂静神秘，仿若仙境，马尾松、竹林、杉木和灌丛草甸等在云雾迷蒙中不停闪烁，展现出层次分明的植被景观。属中亚热带湿润季风气候，专家数据考证，万佛山的森林覆盖率为87.9%。地质学家童潜明教授说，“万佛山无论是在峰顶、坡地，还是谷底，植被都很发育，而且保护得很好”的特点，在湖南所有的丹霞地貌中，“是无与伦比的”。
占地10.8平方千米的万佛山风景区，其实只是这片丹霞地貌景区的一小部分。丹霞地貌景区包括万佛山、将军山、神仙洞、七星山和玉带河景区。总面积87.3平方千米。北起木弄尾溪水以北的第一道山脊线；南以县城总体规划的红线北部界线后退一道山脊线为界；西自弓背里经地垄门、背寨、高车、长洞至栗水坳一线为界；东为省道以西的第一道山脊线。管理处工作人员介绍，未来，其他几个地方即将一一开发。所以此刻，目之所至，我更多感受到一种无边的辽阔。
12月3日，站在巅峰，风雨越加肆虐，雨伞几次被打翻。若隐若现的丹霞地貌峰林，犹如顶着绿色壳背的“南海神龟”，我仿佛置身于绿色迷宫之中。有人说，若干亿年后，这些傲然矗立的丹霞峰林，将消失在更漫长的地质史中。可是，我们谁又在乎若干亿年后呢？今天的我们，在乎的只是当下。
玉带河景区。
当下，我到百灵组时，看见女人在聊天，男人在打牌。百灵的鼓楼看起来崭新，不远处的一座风雨桥无人理会早已腐烂。“原来，县城到万佛山的路，本打算过百灵组的，但百灵的村民不同意，最后才改经过梅家组，那还是年。”万佛山管理处工作人员石丽娟说。现在，百灵组打牌的那些人挺欣喜，“前一段时间，政府有人来看了，说是要把我们这里打造成侗寨群”。
年12月16日，沪昆高铁湖南段全线贯通，长沙至怀化只要1小时40分。对于万佛山及周边的居民而言，未来有无限希望。但就本地文化习俗来说，迎来的或将是一场不可预料的变革。
本文来自第期《晨报周刊》秘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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